哀鸣
纪家镇十几家饭店以及大大小小的食肆档口,均有加工野鸟的生意
记者假扮“买鸟人”来到恬神村一农民家中,见到了一只重达近4斤的鹰被握住翅膀,似只母鸡老实地缚在“女主人”手中。
金黄眼睛依然锐利,遒劲的翅膀被展开时,它试图蹬地起飞。10月16日,在低空飞行时,它陷入田间网阵。“480块一斤,不能再便宜了。”“女主人”摩挲着鹰腹下的美丽花斑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观鸟专家告诉记者,这种鹰叫松雀鹰,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
每天清晨,被捕获的候鸟汇集到纪家镇酒店和食肆档口。“吃什么鸟都可以预订。”一家饭店老板说。
“做一只白面30,白鹭煲汤80。”“白面”是纪家镇最为常见的野鸟,“每天都杀几百只,卖得很快”。记者查证得知,“白面”有个冗长的名字——白胸苦恶鸟。
记者冒充食客,与老板熟络后,他坦承“只要有钱,吃鹰也并非难事。”“大一点的500元一斤,很小的猫头鹰100块一只”。见记者兴趣盎然,他说“现在就可以联系卖主”。
记者了解到,纪家镇十几家饭店以及大大小小的食肆档口,均有加工野鸟的生意。而做一只最常见的“白面”也能赚上十几块。
“吃鸟这么严重,政府不查吗?”
“昨日上面来查了,但我们有消息嘛,提前收拾干净了。”该店服务员说。她还透露,“有个单位的人,刚买了几百只鸟干,说要送礼用。”
在纪家镇菜市场,有人用5块钱买走了尾巴挂着绿色的一羽翠鸟,在沙哑的哀鸣声中扬长而去。
而如果在清水溪边,翠鸟慧黠,灵动,一跳一跃地腾挪在空中……
习俗
捕鸟显然已成为当地的风气。农民捕鸟,餐馆收鸟,有人吃鸟,三者之间在当地已形成清晰的产业链。然而,随着候鸟数量的锐减,近两年来农民此项营收也大不如从前。
“农民一年的土地收入也就是两三千块,前些年捕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。”豪郎村村民肖越说,打鸟越来越难,收入远远不如出去打工。几天下来,他只捕到了一只很小的白胸苦恶鸟,自己煮着吃了。
“但祖祖辈辈形成的习俗,没办法改”。他大手一挥,说,连每个村民张网捕鸟的区域,都世代因袭,不能轻易越界。
肖越告诉记者,打鸟充满快感和乐趣,刚好又是农闲季节,农民的积极性自然高涨。“树上挂着钱呢,为什么不要。”而当地派出所,也经常下村检查,但如此大的捕鸟阵仗,法不责众,“逮着谁就算谁倒霉呗”。
□反思 当“千山鸟飞绝”护鸟,他当了10年“深喉”
诚然,除了捕杀国家级保护动物,捕杀野鸟并非触犯法律,但有些有识之士却对此忧心忡忡。
1998年,纪家镇村民周和一封信《怀念人鸟同乐的好时光》投给《人民日报·华南新闻》曾刊登过的来信,批评对候鸟的大规模杀戮,雷州市政府还专门向《人民日报》做了书面回复,下定决心禁捕。
书面回复表示:“我们要以纪家镇滥捕滥杀候鸟作为反面教材,加大这方面的工作力度,不遗余力地保护好野生动植物,保护好我市自然环境,使全市每个角落都形成‘爱鸟、护鸟’的风气。”
随之,纪家镇的野鸟市场被政府取缔。
近年来,相关报道还是不绝于各级媒体。本报也在2004年就曾报道过此事。
“但每次整治都是雷声大,雨点小。”在镇某事业单位工作的许愿星告诉记者。
自小学开始,许愿星就不忍看到大量候鸟惨遭捕杀。1999年初中时,他曾写过一篇很长的读者来信《救救候鸟》,投稿给广州一家报纸,“最后只发了一个‘豆腐块’,并没有引起重视。”
许愿星说,当收到30块钱的稿费时,还引起了当地一些人的怀疑,有人骂他是“神经病”。
至今,许愿星已经无法统计出,给媒体到底发出了多少投诉信,但10年来,农民出售候鸟的价格从几毛一只升到了几十上百块。
送礼要送鸟的风气,在当地一直没有改变。每到这个季节,政府官员也大量拥入纪家镇,许愿星对此愤愤不平,“他们助长了这种错误的食物观。”
许愿星还记得那次触动。2007年10月份一天,他出门买早餐时,看见一只猫头鹰在路边被出售。“长了一张猴子脸,眼神充满灵光。”到今天,他仍在内疚当初为什么不把它买下,“400块钱,我掏不起。”
“飞鸟尽,害虫狂”
国庆期间,广州的一群爱鸟人士在纪家镇组织了一次观鸟活动,他们用相机记录下了62种珍贵的野生鸟类,包括白腹鹞这样的濒危物种。
他们观测到,纪家镇是我国一个非常重要的猛禽过境点,本月16到22日期间,将有大量猛禽从此过境。“这里将成为它们的地狱。”活动组织者是一位观鸟专家,他告诉记者,对比几年前,一些珍稀物种已不见踪迹。
国际鸟类协会一份调查和预测报告表示,在本世纪,将有1200种鸟类从地球上消失,另外有600到900种鸟类也处于濒临灭绝的边缘。
“飞鸟尽,害虫狂”。生物界有相互关联的食物链,当到了“千山鸟飞绝”时,大自然总有它的报复。
但观鸟专家也坦承,在当地生活水平低下的情况下,一下子祛除捕鸟陋俗难度很大。
一部《鸟与梦飞翔》的纪录片,许愿星看了三四遍。“候鸟每迁徙到一个地方,休养身体,补充体力,然后继续上路,如此周而复始,完成生命中美丽而艰辛的轮回。”许愿星诗意地表达着自己的观后感。
他说,候鸟的梦想不过是在迁徙和飞翔中寻找一个平静而温暖的港湾。
在纪家镇,每年看到上百万候鸟遭杀戮,多处投诉,四处碰壁,许愿星也感到了身心俱疲。
“我和鸟的梦想,什么时候能成真?”他说。(为保护报料人,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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